昨夜秋风劲起,金黄的树叶落满长安街巷,平添许多肃杀之气。从东海琅琊郡而来的报信使者和传旨大臣,前后两拨,在相隔很短的时间内,分别来到。
留守大臣们中,有很多人知道皇帝刘彻是抱病出巡天下,也知道他的出巡目的之一就是去东海寻找治病良药。他们想到过,有可能皇帝陛下会无功而返,一无所获。但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皇帝会死在外面,再也回不了长安。
听奔回来报丧的使者说出皇帝的死讯,大殿上有片刻的安静。消息来的太突然,震惊,惶恐,不知所措……各种情绪浮现在每个人脸上。就连那些羽林军侍卫也停止了驱赶大臣们的行动,有些呆滞地望向太子刘琚,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子脸色有些苍白。他往后退了一步,用手紧紧的抓住龙椅背,很奇怪,在这一刻他心中涌起巨大悲伤的同时,竟然另有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那个君临天下几十年的父皇终于死了。那是一个威严的帝王,更是一个冷漠的父亲。有时候刘琚回想起来,皇帝对他幼年时曾经有过的疼爱竟然是那么的珍贵。然而,从他被立为太子后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那种温情便不再出现过。
而且,皇帝对于母后的冷落,对于元召的遭遇,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都让太子刘琚暗自里产生过深深的怨恨。如今,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杂乱的哭声开始响起,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死了皇帝,身为臣子涕泪横流是不可缺少的。很快,大殿上下一片哭声,许多人以头抢地,开始悲痛欲绝的表演。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东方朔悄悄抬起头,以目示意站在台阶上的朴永烈扶太子去座位上坐下,好好照顾。因为他刚才暗中观察,发现有些迹象不同寻常,这让他心里升起不安和警惕。
自从不久前元召和卫青相继出事之后,东方朔就感到了很深的忧虑。他虽然不知道皇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毫无疑问,这是对太子势力的严重削弱。如果皇帝万一在储君的问题上另有什么想法的话,他们这些人,将很难与太子素来不睦的那些势力进行抗争。
而今,当皇帝突然驾崩,东方朔和拥护太子的大臣们都感到有喜有忧。好的方面,当然就是太子刘琚也许可以马上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登上含元殿宝座,顺理成章的成为新的皇帝。而令人担忧的一方面,势必有些心怀不轨之辈会心有不甘,说不定会借机生事,闹出什么事端来。
东方朔脸上带着悲戚之色,心中却在急速的思考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他正要悄悄的与司马相如等人商量几句,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太子,诸位大臣,陛下崩逝于外,乃国家之大不幸!当此危急之时,且停止悲伤,有两件大事要赶快去办啊。”
众人抬头看时,却只见尚书令刘屈牦站起身来,擦干脸上的老泪,拿出了留守执政的派头。
“尚书令大人,请主持大局,有何吩咐?可尽快安排。”
在他的目光示意下,马上有人接话请示。刘屈牦满意的点点头,他看了太子一眼,继续说道。
“老夫受皇帝陛下所托,自然义不容辞。首先要马上派重臣从长安起程,去迎候陛下车驾归来,这件事,我看就由大宗正去办吧。”
刘不识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他是知道这场谋划最多的人之一,去长安城外接应,自然可以提前做好许多布置。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长安局面绝对不能出现动荡。因此,必须马上调派拱卫长安的南、北营驻军进城,协守九门,预防有意外发生。”
说完之后,这位以宗室老臣自居的大汉尚书令根本就不等别人发表意见,直接命人去分头行事了。
“且慢!长安城九门自有守卫者,何须调遣城外驻军?尚书令如此擅自做主,究竟意欲何为!”
太中大夫司马相如文武双全知晓兵事,一听要调动军队,他马上察觉到其中的蹊跷。因此,立刻站出来想要阻止。
刘屈牦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然后他漫不经心地拉长了语调说道:“司马大夫,你管的也太多了吧!当初皇帝临行之前,亲自以长安事相托……当此非常时期,如果发生任何不测之事,危害到江山社稷,老夫万死难辞其咎!怎么,你敢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吗?”
司马相如还要再说,东方朔却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不要再和这些老家伙纠缠。当务之急,是要赶快确立太子新君地位!至于其他,稍后再说。调兵虎符不在长安,南、北大营将军谁敢私自派遣军队?这可是杀头大罪。”
司马相如一愣,这才想起来,虎符一直是皇帝亲自掌握随身携带,现在应该是在千里之外御驾所在。东方朔说的没错,没有虎符,就算是刘屈牦亲自前往城外大营,料想也没有人敢听他的话擅动刀兵。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次他们却想错了。也正是因为这个致命的疏忽,在随后的长安动荡中,太子刘琚和他们一起,都将陷入最危险的境地。